——夏文瑶散文味、感、性初探
魏正加
年过花甲,记忆力大不如近乎过目不忘的当年,加之酒精作祟,以至于与文瑶邂逅过竟记忆模糊,不得不问东道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孔令玉,得知“她是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夏文瑶”。追问孔令玉,是陆陆续续从《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阜宁报》《阜宁文学》和人民作家公众号等媒体读了她几十篇散文,欣赏其文章之味、感、性。
语言的乡土味
文学作品的创作,尤其是纪实性极强的散文,几乎全部源自于作者的生活体验。长期生活在盐阜地区的夏文瑶,运用自己熟悉的小方言圈的语言穿插述说,既是耳濡目染中文化的使然,更是她对一种语言风格的追求。其散文语言浓郁的乡土味,使我这个离乡近20年的游子读来十分亲切。
“当锅摸灶”,是阜宁人对家庭煮妇家务中主要事务的一种通俗说法,夏文瑶干脆就来一篇《小时候当官(锅)那些事》,并开门见山写道:“‘当锅’,方言,烧饭、料理炊事的意思。”此文中“外婆夹的小麦面疙瘩,滑溜透鲜”的“透鲜”,“炖鸡蛋,打死卖盐的”之“打死卖盐的”,前者指食物的味道好极了,后者指烧的某道菜太咸了。《伯母回乡记》中,嫁到沪上多年的伯母,吃到“用老宅铁锅土灶烧的”菜感叹“还是家里的菜投口”,见到二毛家在县城的别墅说“真没想到上几代住丁头舍,到二毛这代拔穷根了”,“投口”表示吃食非常适合自己的口味,“丁头舍”说的是檐墙很矮无法开门只好在山墙上开门的草房子。还有《记忆里的沟墩老街》中表示物资供应需要票证或批条的“上计划”、《悠悠串场河》里一楼可以开店铺的“门面”、《换季》中劝客人多吃菜的 “拖”等日常用语,当地人读到即心领神会,有见字如面之感。
更有今年秋天才发表的《大搌布》最让人拍案击节。阜宁人不管穷富,每家都有一块抹餐桌的布,称“大搌布”。在抹餐桌的主要功能外,也经常被拿来抹其它东西,如才涮过的碗上面有水,也要用大搌布抹一下。其实,由于大搌布功能太多,并不是很卫生。一个单位里的办公室主任、一个地方政府的常务副职,由于其它部门或分管负责人有明确职责之外的事务均由这两个岗位上的人打理,实际上类似于外国政府的“不管部”,亦被比喻成“大搌布”。《大搌布》中外地人不明就里方言如:“他老婆无寒腊夏手里捧着打了一半的毛线衣”,这“无寒腊夏”就是一年四季的意思;“有一次他气极败坏,终于出手‘悠’(音,方言,打的意思)他老婆一下”,作者担心外地读者实在弄不明白,只好加了个注解。
微信公众号的普及,给文学平台以盛行的土壤。虽然虚拟世界让这些平台打破了地域局限,但事实上大多数平台的读者主要还是集中在某一地区或某类群体。夏文瑶许多作品发表于平台,即使发于报刊也未出盐阜地区,因此恰到好处地运用一些方言俚语,成了读者理解作品内涵的终南捷径。在外地的阜宁人,读到这些耳熟能详的家乡话,自己欣赏之余还有可能转推给其它老乡;父母读到兴起处,说不准会为子女回忆某个词、某句话的历史,无形中起到教化和传承作用。
“诗,不一定在远方,就在脚下。就在这哺育我长大,美丽如画,遍地文章的家乡,她才是人人向往,梦想抵达的诗和远方!”这是夏文瑶写给《我走过的路》的结束语。也许这正是她娴熟运用方言心境的写照吧。
叙述的轻松感
当此浮躁的时代,伴以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碎片化阅读的特点,作者如果不像营销行业三秒钟留住客户那样,迅速引起读者继续阅读的欲望,很难保证读者会将你的作品读完。
亦如夏文瑶在《记忆里的沟墩老街》所述:“那时的老百姓有‘七世修来的供销社’的说法,很幸运那时我就在供销社工作。”下岗后,她又租门面开商铺。经历即财富,深受经商之道熏陶的夏文瑶,作品往往以轻松恢谐的笔调引人入胜。
《换季》中有这样的对话再现:“闺蜜笑咪咪地说:‘没那么严重,你只不过臀大髋宽,肚肥腰粗而已……’”“我白了闺蜜一眼。长长的叹口气说:你真是‘毁’人不倦。‘臀大髋宽、肚肥腰粗,妥妥的俄国大力士。’”“‘毁’人不倦”+“俄国大力士”,令人目不暇接中浮想联翩。
《小时候当官(锅)那些事》直言外婆之短:“重男轻女的外婆每天会去鸡窝掏一个蛋,或炒一小碗蛋炒饭给弟弟吃,或煮一个白水鸡蛋给弟弟磕,有时会冲一个蛋汤放点糖给弟弟喝。”一个“磕”字堪称神来之笔,作者是怎么想得起来的。
《伯母回乡记》寥寥数语就绘就一幅佳偶天成图“曾经有一少年,喜欢用芦叶作笛,吹着家乡的小调做暗号,和女孩约会于葳蕤葱茏的芦苇深处,最终迎得美人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少年就是伯父……”不动声色中,恐怕有的读者哈喇子都要出来了。
“母亲在生下我们三姐妹后才生下我们的小弟。小弟生下来张着大嘴‘哇哇’大哭,母亲说没看过这么大嘴的孩子,就叫他‘大嘴狼’吧。从此,我们的小弟便有了个响亮的外号:‘大狼’。”在《寂寞老狼》中文瑶拿亲弟弟的绰号开涮,亦不经意间向读者抛去阅读兴趣的绣球。
鲁迅先生在其《秋夜》中写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与大师相比,夏文瑶无疑是稚嫩的,但她为《老朱》设计的起笔:“老朱,是我先生的姐夫,我女儿的大姑父,我一直叫他大姐夫。”与鲁迅先生那两株枣树一样看似重复,其实异曲同工,都不外乎引起读者的关注。
三秒吸引住人是职场小白,让你成回头客才是营销界的高手。请看《老朱》的结尾:“老朱很爱打麻将,生前为了生计,没时间打。这下老朱有大把的时间和爱兰大姐,还有我的公公婆婆打麻将了。老朱,祝您赢钱。”“享年83岁”的老朱,一定意义上是喜丧,“祝您赢钱”不算违和,当属别出心裁。嘎然而止中,我们难道不希望作者再出力作?
立意的导向性
语言也好,叙述也罢,都是为文章立意服务的。玩归玩,笑归笑,曾经的下岗职工夏文瑶,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借题发挥吐槽,而是让正能量充盈着字里行间。
“和串场河一起变化着的,是世世代代喝着串场河水,生活在串场河两岸的人民,他们正意气风发,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如诗如画的乡村振兴的明天走去……”这是《悠悠串场河》的卒章显其志。
豆蔻年华二十岁,从外地来到沟墩,此后经年。当有人提起在沟墩供销社下岗的往事,夏文瑶也曾发出过“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的叹息。但到了《记忆里的沟墩老街》中,她则毫不犹豫地来了这样一句:“今天的老街逆生长了,变得越发生机勃勃,神彩飞扬。”其胸襟之广阔、格局之高远立现。
于是,夏文瑶把自己的同学代入进《莫忘初衷》,“二十年来,玉儿历经坎坷,生活不尽人意,进工厂做三班倒的女工,到学校做临时代课老师,患病痛在死亡线上挣扎。苦过,哭过,窘迫过,绝望过……所幸的是,柔弱的玉儿,竟然在无数挫折失望和苦闷中,一路走过来了。是的,玉儿把路走成属于自己的风景,她把每一个困苦的日子,折叠成最美的企盼”。这与著名作家张贤亮说的“我把荆棘当做铺满鲜花的原野,人间便没有什么能将我折磨”同样意味镌永。
《伯母回乡记》中更有生花妙笔:“直到接到堂兄电话,才恍然大悟,原来伯母急着回上海是要卖房子,她要回老家买房养老。”如果不是阜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多少人向往魔都之际,伯母怎么舍得离开上海。这一情景的呈现,作者并没有生发什么议论,却有于无声处听惊雷之奇效。
文学,并不全聚焦宏大的题旨,更多的往往是凡夫俗子的平常生活。夏文瑶在《远去的“唠叨”》中说“我们可以怀疑世上一切情感,唯有母爱不容置疑。母亲对孩子有多爱,就有多唠叨。”母爱作为文学的三大永恒主题,在母亲常见的“唠叨”中升华。《祖父的“碗根脚”》则换了一种描述方法,“从祖母千万遍的念叨里知道,一直以来我们吃的祖父碗根脚,是祖父舍不得吃的,祖父嘴里省出来的美味……”浓浓的隔代亲,跃然纸上。
小说往往靠情节设计烘托题旨,作者可以天马行空;散文一般没有虚构,表现主题有所束缚,但并非无所为,夏文瑶的尝试是成功的。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写出如此传世佳句的宋代才女李清照,喝醉酒醒来后最先关注的不是自己,而是院子里的海棠花,因而人们公认李清照是一个感性的人。与文瑶相识于酒场,她也曾恢谐地调侃自己“花天酒地”,从她一篇篇立意无我的文章中不难发现,属性情中人,笔端尽遣春温。
魏正加,男,1958年出生,江苏阜宁人,中共党员,高级政工师,中国企业文化促进会企业文化专家人才智库专家委员。长期在国家电网系统从事文秘、新闻等工作,业余从事文学和摄影创作,1984年在《新华日报》发表杂文处女作《如此考证》,网络微小说最高点击量76万多。现在一家中国500强企业从事文化、融媒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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